我不会写文

【向清】雪女

    

  

  铁骕求衣眼皮抬起时,视线还不能聚焦,模糊不清的一片白占据了他的瞳孔。倏尔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。

  

  年轻的女子跪坐在他身侧,他侧首看去,她与雪景融为一片。

  

  曾有记载,契各苏巴山脉终年落雪不化,是为奇景,并非术法而成,铁骕求衣一思忖,就知道了这个所在,以及这个人的身份,契各苏巴山脉守护者一脉——雪女。

  

  她的眼中有极净的初雪融作的水潭,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,负伤而狼狈

  

  铁骕求衣细瞧,雪女长相一如传闻,大体上是人类的体型与长相,所见的头发,眉毛,长睫,都是干净的白,衬出眉眼不谙世事的天真。山脉不与外界相通,保留这一脉的纯粹。雪女对他有救命之恩,铁骕求衣稍稍恢复了体力,两人对坐无言。山洞之中燃了一簇篝火,是怕重伤的他承受不住极寒之苦,雪女自出生之始便居于此,不惧寒冷,离得远一些也没见有什么不适,饶是铁骕求衣,也要称奇。也因负伤,他没有出去查探周围景物,目前只能相信她释放出的善意。

  

  湿润明亮的眼瞳又转动,视线停在他残破的衣物之上,她是懂得思考的,有一颗聪慧灵巧的心,薄薄的唇瓣翕动,吐出独属于神山的语言,铁骕求衣听来,她像是在唱歌,每一声音调都极轻或极高,从嗓子里涌出簌簌的风雪。

  

  但是听不懂。

  

  她也听不懂铁骕求衣说的话,沟通失败,雪女失落得垂下脑袋。

  

  散落的发丝倏尔一抖,她抬起头来,看向他的伤口,雪女的体温生来要比常人要低,当手指指腹触碰伤口周围时,铁骕求衣被冰得眉头一皱。

  

  伤口又渗出红色的血液,她蹲在他身前,微微抬起头观察他的嘴唇颜色,又摸他的颈侧动脉,其实不算薄弱,但还是不由担心。铁骕求衣低头,见她把心思都写在脸上,也就不觉得语言不通有什么难的。

  

  冰床给予伤患,没等铁骕求衣推辞,她兀自往外走,跟随着去看,雪女拉起袖子,露出纤细的手腕,接着一拳击碎了冰地,衣袖一卷拉了一大块冰石回来。铁骕求衣震了一下,想起雪女的传说,“天生神力”原来是真的。

  

  冰床隔着一米并排摆放,两人仰卧着看洞顶,心思各异,洞顶有向下垂的尖利的冰柱,稳固的很,不用担心会掉下来扎死人,他一个一个数过去,在睡前也晓得了雪女的孤独感。

  

  铁骕求衣眠短而浅,昏暗的山洞与过重的负伤也没能让他多在梦中留一会,他醒来时,雪女背对着他坐在山洞之外。铁骕求衣走到她身旁去,坐了下来。仍在下雪,颗颗冰粒子往下掉,落在她的发鬓上,手指缝之间,睫毛上,舒展出每一朵雪花独一无二的花样,再融化,干净的雪水润泽了她一双能够一眼望到底的眼眸。她并没催着他往里躲,而是轻微晃着腿像是期待着什么。雪女仰着头,抬起手朝天边一指,顿时出现许多束极光汇聚成的绮丽光景,浅淡的绿云从起伏的山峰后游出,占据了一小部分的天空,黑夜快要过去,却有繁星缀在其上,流星划过天空,坠进群山之中,雪女交握两只手,闭上眼虔诚许愿,来不及思考她在想什么。铁骕求衣仰头看,叹为观止,收回目光之后,发现雪女已捧腮笑眯眯地看他,她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,倒把铁骕求衣看得沉默着别过脸去。

  

  她踏进于清晨稍微温暖的雪山里,渐行渐远,没有说去哪里,天降暗时,又回来了。左手攥着一只野兔,右手握着一朵雪莲。她把雪莲和野兔放在桌上,对着清水潭整理着凌乱的头发,铁骕求衣眼尖地看见她下颔上一条凝固的血痕,他说:“你受伤了。”

  

  语气很平静,以至于雪女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,没有悟出他的关心之意。对视了片刻,波澜不惊的眼瞳相对,她微微弯了一下眉眼,向他示意,“我没有事。”也许是怕他不明白,她拉起他的手掌,放在颈侧,示意还在搏动的颈动脉,象征生命的痕迹。

  

  数百年的独居生活没让她学到男女有别,十来年的军人身份也没让他要想多余的,累赘的反应和解释,她呵气如兰,在铁骕求衣心尖轻轻一拂,却只是撩起了谁也没察觉的涟漪。

  

  雪莲捣碎,融合几味草药,铁骕求衣将石臼接过来,是要自己上药的意思。雪女背过身去,指尖顺着野兔颈部的断端开始徒手撕脱皮毛,许是穿惯了白衣,不要有其他颜色溅到身上,手法颇为讲究熟练,铁骕求衣上好药时,她已经把兔肉串上架起来烤。

  

  雪莲的药效起的很快,只调息了一个时辰,他已感觉伤好了泰半。凝固在她袖口的血液一点点往下滴,在冰面上绽开雪梅,她一翻腕,甩出了几滴在铁骕求衣脚下。柴薪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,烤肉的香味缓缓飘出,肉快熟了,他的伤也快好了。

  

  白天的空闲,铁骕求衣探查过雪山,发现了一处裂缝,就在他被发现的地方。

  

  裂缝…。他低念,也许让他不小心撞进来的就是这条裂缝,他回忆昏迷前,是误入群山乱石阵之中,所知不多,暂且推测不出,但目前最大的可能性是他顺裂缝而来,也要借此回到原来的地方。

  

  铁骕求衣捡起木枝,画了两道痕,裂缝的形状,她点了点头。

  

  就在捡到他那个地方的头顶,雪女见到那条裂缝,彼时她也好奇了一阵,不过救人要紧,就没时间再去关注。说到这,铁骕求衣想起她救人的原因,但雪女从没表现出需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东西的模样,就像她砸冰当床,想做就做了。

  

  铁骕求衣又在去看她手腕的血痕,这几道并不是雪狐的血,是在利石上磨破的口子,他向她弯了弯腰。

  

  “感谢你。”

  

  为他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,甚至做到这种程度,她是铁骕求衣见过最奇特的女子。

  

  这一次她听出了语气之中感谢的因素,又笑了一声,摇了摇头。

  

  尚有恩情未还,他想。裂缝不知何时关闭,也许在他离开之后他就不能在与她见面了。他又用木枝作画,画一个他,画一个雪女,圈起来,标一个朝向裂缝的箭头,他在向她作出邀请,见外面的世界。但沐雪清摇摇头,她指了指石洞最深处,浮着一团蓝白,孕育着一个生命,在黑暗之中泛着幽幽荧光,有和雪女相似的气息。

  

  她摇摇头,用树枝画了一个自己,目送铁骕求衣离去的雪女。

  

  铁骕求衣蓦然想起,雪女将殒前会孕育下一代生命。

  

  他们相见太晚了,仅能相处几天,她不免遗憾,但年轻的面庞没有苍老的痕迹,躯体容纳年迈的灵魂,雪白的绒毛盖在应长细纹的地方,他会知道吗?

  

  会祈祷下一世早一点见面吗?

  

  正如山洞里那副画,她目送他远去,铁骕求衣回头,雪女安静伫立,风吹的衣袍猎猎,她沐风雪,纯粹而清白。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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